泰国的山海

Kyrie Chen 2025-10-15

自从出行游玩要带上小朋友之后,我发现我和我太太能选择的旅行目的地范围越来越小了,总得围绕着路程近、交通方便、环境好、食物适应这几个论点展开,但在这之上,有一个点更是王炸——就是有海滩。对于学龄前的小朋友来说,海滩真是一个绝佳的地方,他们可以在沙滩上瞎玩一整天,而丰盛的海鲜又很满足我们这种生长在沿海地区人的口味。甚至是像我儿子那样的婴儿,都可以在海滩晒晒太阳吹吹海风。我和我太太上次来泰国应该已经是新冠疫情肆虐之前的2019年底了,甚至对我太太来说,这已经是她第四次来泰国了。但是这个国家似乎有着很奇妙的魅力,让人每次来都有新的体验。

清迈仿佛一封没拆封的信笺

我们原本的行程只是想带着小朋友找个有海有沙滩的地方趟几天。因为带着两个学龄前的小朋友,基本上就可以告别人文历史氛围比较重的景点了。我们那时候备选的有冲绳、富国岛、长滩,最后还是选择了比较保险的泰国普吉岛。但是杭州直飞普吉的航班又太贵,于是我提议要么去清迈转机,顺便逛一逛这座历史悠久群山环绕,有着“泰北玫瑰”之称的城市。

清迈有着700多年的建城历史,曾是兰纳王国的首都。这座城市被群山环抱,古城呈正方形布局,至今仍保留着部分古城墙和护城河。与曼谷的喧嚣不同,清迈的节奏更为悠闲,城内300多座寺庙静静诉说着历史,而遍布街头的咖啡馆和手工艺品店又赋予了它现代文艺的气息。当地人常说,清迈就像一封没拆封的信笺,只有亲自来过,才能读懂它内在的美好。

落地清迈的第一个晚上,我们就很幸运赶上了著名的周日夜市。这确实是我第一次感受泰国的夜市文化。周日夜市正在古城的中心,我们的旅程正好是从著名的塔佩门开始。

塔佩门作为每个清迈旅游攻略的首页,其实是个不大的古城门,因为两边砖红色的城墙保存完好十分好出片所以深受游客喜爱。而我们这次的代步工具却是十分有泰国特色,因为老老小小6个人又有一辆婴儿车,原本两辆出租车都坐不下的情况,却被泰国红色的观光三蹦子给完美解决了。

清迈古城不大,但据说有300多座寺庙,密度之高令人叹为观止。走在古城的任何一条街道上,转角就能遇见一座寺庙,金顶白墙在热带阳光下闪闪发光。这些寺庙大多有数百年历史,有的建于兰纳王朝时期,有的经过历代重修,每一座都有自己的故事。对于行程有限的游客来说,选择参观哪些寺庙反而成了甜蜜的烦恼。

盼道寺虽然很有名,但是因为占地较小,而且坐落于著名的契迪龙寺边上,所以很容易被游客遗漏。这座建于14世纪的寺庙是清迈最古老的寺庙之一,全柚木的建筑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金黄色的光泽,与常见的石质寺庙截然不同。寺内的 teak wood 建筑工艺精湛,每一处雕刻都诉说着兰纳王朝的辉煌历史。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寺内的僧侣学校,常常能看到年轻僧侣们朗朗读书的场景,为这座古老寺庙增添了浓厚的学术氛围。

寺中央那座巨大的金色佛塔是盼道寺的标志性建筑,这座兰纳风格的钟形佛塔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塔身呈优雅的钟形曲线,与泰国中部常见的方形佛塔形成鲜明对比。佛塔的基座装饰着精美的灰泥浮雕,描绘着佛教故事和兰纳传统图案。塔尖部分层层叠叠,象征着通往佛国净土的阶梯。据说这座佛塔供奉着珍贵的佛骨舍利,是兰纳王朝时期佛教盛行的见证。站在佛塔下仰望,金色的塔身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格外庄严神圣,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敬畏之心。这种钟形佛塔设计体现了兰纳建筑对美学的独特理解,圆润的线条中蕴含着佛教圆融无碍的智慧。

契迪龙寺(Wat Chedi Luang)是清迈古城内最壮观的寺庙之一,也是这座城市的地标性建筑。”契迪龙”意为”大佛塔”,寺内的巨型兰纳风格佛塔高达80米,始建于1441年,曾是清迈最高的建筑。这座砖红色的佛塔虽然因地震而部分损毁,但依然展现出兰纳王朝鼎盛时期的建筑辉煌。佛塔的基座雕刻着精美的象头雕塑,每一层都有不同风格的佛教装饰,体现了兰纳工匠的精湛技艺。与盼道寺的钟形佛塔不同,契迪龙寺的佛塔呈八角形,层层递减的设计让人联想到通往天国的阶梯。站在佛塔脚下仰望,那种历史的厚重感扑面而来,让人不禁想象当年兰纳王朝的繁荣景象。

历史上,契迪龙寺曾短暂供奉过著名的翡翠佛像,后来辗转迁往老挝,最终安置在曼谷的玉佛寺。1545年的强烈地震使佛塔顶部坍塌,此后经历多次修缮,今天我们看到的保留了“残塔”的独特风貌,更能让人直观感受时间在砖石上的刻痕。寺内还供奉着清迈的城柱(Inthakhin),被视为守护城市的象征,每年都会举行献花祈福的传统节庆,寺庙与城市的命运也因此紧紧相连。

帕辛寺(Wat Phra Singh)是清迈古城最受尊敬的寺庙之一,始建于14世纪兰纳王朝时期。寺内最有名的赖坎殿(Viharn Lai Kham)以精美的柚木结构和金箔装饰闻名,殿中供奉的帕辛佛(Phra Singh)是镇寺之宝,也是宋干节期间会被抬出游行的圣像。寺内壁画细致描绘了兰纳民俗与佛教故事,色彩温润、人物生动。与宏伟的契迪龙寺不同,帕辛寺更显精致典雅,庭院层次分明、雕饰繁复,非常适合慢慢参观,既能近距离感受兰纳工艺,又不至于过度奔波。

在离开帕辛寺的时候,我们很幸运地看到了异国他乡的满月。在杂乱的清迈街头,红色双条车在巷口穿梭,嘟嘟车的引擎声与寺庙的钟声交织。电线像藤蔓一样攀附在杆上,偶尔有纸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摇晃。路边摊冒着热气,烤肉与香料的味道混合着熏香,水果摊上的芒果和榴莲泛着亮光。老屋的柚木屋檐在灯影下显出温润的质感,墙面上的手绘招牌略显褪色却格外有味道。护城河边水光粼粼,满月在波纹里碎成细小的银片;行人步伐不急不缓,流浪猫从巷子口一闪而过。市井与宗教的气息在这里并存,喧闹里有一种慢下来的力量。

素贴山(Doi Suthep)像一道青色的屏风立在清迈城西,山路曲折,红色双条车沿着森林和云雾一路盘旋而上。山巅的双龙寺(Wat Phra That Doi Suthep)因寺前306级台阶两侧的那迦龙身而得名,鳞片在阳光下泛出绿金的光泽。寺内的金色佛塔在高海拔的清风里静静闪耀,钟声与风声交织,远处城景像棋盘一样铺在脚下。根据传说,一头白象驮着佛舍利来到此处,绕行三圈后长鸣而逝,于是便在此建寺,始建年代可追溯到14世纪。天气晴朗时,寺后观景平台能看到古城的方形轮廓与机场跑道的灯带,日落时分更是层层云霞把城与山染成柔和的金色。素贴山是清迈人的精神所在,双龙寺则是这座城的天际信标。虽然从下车点到双龙寺要爬好高的台阶,但确实物有所值。我很喜欢清迈山间朦胧幽静的热带丛林。山林里常有薄雾贴着树冠,潮湿的风带着泥土与叶子的清气。榕树根须缠绕石阶,青苔沿着台阶蔓延,湿润的石面在光影里时暗时亮。藤蔓从树间垂落,偶尔有兰花和野花点缀其间,蝉声与鸟鸣在林间回荡,仿佛织成密密的背景。雨季的痕迹留在树皮与落叶上,抬头能看到层层叠叠的绿意把天光过滤成柔软的颜色。

素贴山脚下就是清迈大学。清迈大学(Chiang Mai University,CMU)建立于1964年,是泰国第一所设立在曼谷之外的公立大学,背靠素贴山森林,校园与城市的边界在山风与湖光之间自然延展。校园学科齐全,涵盖医学、工程、农业、艺术与人文等领域,其中农业与医学长期位居泰北前列,也以兰纳文化研究见长。环校公路串联起教学区与生活区,校车穿梭其间,节奏不急不缓。

自然风景方面,校园内的安卡欧湖(Ang Kaew)是最具代表性的景致,傍晚时分水面如镜,远处是素贴山的树海与落日的金边。榕树与雨林植被在校内随处可见,季风里云影低垂,山色常常把校园染成柔和的绿色。这里既是高等学府,也是清迈最美的公共空间之一,学习与散步可以在同一条林荫道上完成。清迈大学一直是泰国影视剧喜欢的取景地,我很喜欢坐在安卡欧湖边的草坪上,层层叠叠的小坡一直延伸到天边,好像真的就是泰剧里青春的样子。

罗摩利寺(Wat Lok Moli)位于清迈古城北侧的长帕门附近,是一座典型的兰纳风格寺庙。寺内木构大殿沉稳古雅,后方的砖砌佛塔层次分明、线条古拙,保留了清迈早期寺塔的美学。院内常见白线祈福与围塔礼佛,氛围清静而不张扬。

这里有一个颇具特色的祈福习俗:信众会把清水或献供放入系在滑轮与缆绳上的桶中,由僧人或寺工作人员缓缓将其送至塔身高处,再在颂念中洒净。把水“送上去”,象征将心愿与功德递送至更高之处,也寓意净化与祝福随风扩散。我女儿在边上傻乎乎看着我玩这个缆绳游戏,然后一本正经地在边上许愿的样子着实让我想笑。

一场和大象的约会

在清迈,人与大象的关系有着悠久的历史。兰纳时期,大象既是战象也是山林伐木的伙伴;1989年泰国禁伐后,许多大象从伐木营转入救助与保护,清迈周边由此出现了以救援与散养为宗旨的象园与保护区,更多倡导“不骑、不表演”的伦理体验。白象在泰文化中被视为祥瑞,城内寺庙的壁画与雕饰里也常见其身影。如今在清迈与大象相遇,更多意味着学习与守护——在河谷喂食、泥塘洗浴、远距离观察,听护象人讲述它们的名字、来历与性情。

关于清迈北部的象营,坊间流传不少“八卦”:许多营地源自早期同一家族体系,后来因经营理念、路线选择与分工不同而各自独立。有的坚持“不骑不表演”的生态体验,有的主打近距离互动;有的侧重救助与养老,有的强调科普与研究。也常能听到“从老象王家族分出来”的支线与更迭的传闻,但真伪难辨。与其追逐八卦,不如用可观察的指标判断一家象营的素质:饲养密度是否合理、象群是否有自由活动时间与遮阴水源、是否链拴、是否使用铁钩、是否允许游客骑乘、是否公开医疗与救助记录、护象人对个体的熟悉程度与讲述是否真实。把注意力放在福利与伦理上,才是参与者应有的态度。

我一开始是很期待能骑大象的,但因为大象的乘骑表演对其健康伤害很大,因此清迈正规的象营都不提供这个项目了。我这次选择的象营虽然不大,但是对小朋友非常友好,可以投喂,可以给大象做饭团,可以陪大象散步和洗澡。

大象是非常高智商的哺乳动物,但是雄性大象自我意识比较强而且比较敏感,因此象营提供给游客互动的大象只有成年的雌性大象和幼年大象。我很惊讶于大象灵活的鼻子所能做出的精细动作,称之为”大象的手“都不为过。而大象之间也明显能从生活习惯上看出代沟。老一辈的大象从水管里喝水是先吸入鼻子,再通过鼻子注入口腔,而新一辈的幼年大象则是会直接拿水管往自己口腔里注水,十分有趣。而当它们吃饱喝足了也像人类小朋友一样淘气,把水喷的满天都是。

在象营的半天里,时间仿佛变慢了。护象人用极轻的语调和它们交流,手势与口令更像是一种长期的默契。我们保持适度距离,在河谷递上甘蔗和香蕉,看它们从容地取食、下水、扬起泥浆。近距离看见那双深色的眼睛与满身的皱褶,会意识到它们承载的不只是体重,还有山林与岁月。

清迈让我体会到另一种“旅游”的意义:不骑、不表演、不强求互动,把尊重摆在第一位。人与自然的和谐大概就是这样的节制与克制——降低音量,放慢脚步,留出空间。等风起时,象群、山风与河谷像在用同一口呼吸。那一刻,保护不再只是标语,而是每一次轻声、每一次不去打扰的选择。

普吉的风帆和浪花

紧接着我们来到旅行的第二站也是重头戏普吉岛。普吉岛位于安达曼海,是泰国最大的海岛,也是度假与海上运动的集散地。沙滩各有性格:芭东热闹、卡塔适合冲浪、卡伦开阔、卡马拉宁静;外海跳岛则常见皮皮岛、皇帝岛、珊瑚岛等。东北季风(11–4月)海况更稳、能见度好,西南季风(5–10月)浪涌更强、需看旗况与天气。玩法从浮潜、深潜到帆船与日落巡航,海面上的光影切换像翻动的银色书页。岛上老镇保存葡式—中式折衷的街屋与彩色立面,夜市的烟火味与安达曼的海风在同一条街上相逢。普吉并不只是一片海,更是一种节奏:松弛、明亮,但也需要对自然保持敬畏——红旗禁泳、珊瑚与海龟的栖息地需要被好好保护。

因为普吉岛本身交通不便,可以旅行观光的岛屿之间又相距甚远,所以在当地参与散客 tour 是一个很棒的选择。我在国外旅游最大的一个乐趣就在这种散客 tour 里,因为总能遇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不同人,他们的语言、文化、生活方式都不同,这使得我在旅行里有了更多的机会去了解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文故事。

但普吉的旅行确实没什么可以介绍的,我们住在芭东海滩,逛了逛周边的夜市和沙滩。我很喜欢珊瑚岛和皇帝岛的跳岛旅行。

皇帝岛附近的浮潜体验非常不错,海水如果冻般透明,能看到6、7米深处的各种大小鱼类,甚至我看到了之前在百科故事中才见过的砗磲(Tridacna)。这种栖息在浅海珊瑚礁的巨型贝类与虫黄藻共生,外套膜色彩绚烂,安达曼海也常见其身影。甚至还有小海蛇在上面徘徊。

游艇回程的路上很幸运看到了雨后如刀剑般笔直的彩虹。

还有金色的晚霞。

如果说珊瑚岛和皇帝岛符合我对普吉的正常期待,那攀牙湾的旅程则完全是惊喜。

攀牙湾是海上的石林。墨绿的海面上,石灰岩柱从水里直刺天空,岛与岛之间像被刀锋切开,形成幽深的海洞与“hong”(泻湖)。小艇钻入海蚀洞的瞬间,光线忽暗忽明,水壁近得能看见贝壳的纹理与钟乳的滴痕;再穿过狭窄的“门”,豁然出现一处被山石环抱的内海,静得只剩桨声。

远处的攀牙湾国家公园与“詹姆斯邦德岛”(Khao Phing Kan / Ko Ta Pu)是名片,但真正打动我的是潮汐与光影。当潮水涨落,红树林露出根系,水面浮起漂来的叶片;午后云层拆散阳光,岩壁的纹理像被重新描过一遍。这里的美是慢的、立体的,需要耐心地看海的呼吸。

其中尤其惊喜的就是坐着独木舟在充满卡斯特溶洞的峡湾里探险。

詹姆斯邦德岛(Ko Ta Pu / Khao Phing Kan)因《007之金枪人》出镜而一举成名。针状的石灰岩柱从海面直立,像一枚钉子扎在安达曼的水面上;对岸的巨岩因地壳运动与海蚀裂成两片,纵横的纹理在潮起潮落间愈发清晰。登岸的游人不少,但只要换几个角度、把脚步放慢,岩柱、云影与水色会拼成不同的画面。这里适合短暂停留与远观:狭窄岸线不宜久留,留意潮汐与风浪,也别踩踏红树林与脆弱的滩涂。

甚至在攀牙湾还能找到几乎没被开发过的完美曳尾白沙滩,一点不逊色于马尔代夫。

曼谷的雨

最后一站曼谷说实话没啥好说的,因为之前来过。但曼谷的堵车居然在近些年也变成了一个景点。

真正让我记住的是雨。曼谷的雨来得很快,云墙在天边合拢,城市立刻像被调低了色温。高架轻轨下滴水成线,嘟嘟车裹着透明雨披穿行,黄绿相间的的士在积水里拉出长长的红色尾灯。堵车在雨里忽然变得有点好看,像一场慢速的灯光秀。

这次只在卧佛寺和大皇宫门口徘徊了一会儿,没有进去参观。

沿着湄南河走,风里带着水汽与河味。郑王庙的塔尖在雨幕里若隐若现,卧佛寺屋檐的滴水像敲着极轻的拍子。雨停得也快,云层抽丝,街道升腾起淡淡的蒸气,城市在水光里显得柔软。曼谷不是只有快与热,它也有一场雨带来的慢与静。郑王庙也如我们7年前参观的一样,留下了许多我和我太太刚刚结婚时候的美好回忆。